“在我垂髫之时，便从爹娘身边离去，与师父一同相依为命。起初远走他乡，心中自然千万般不舍，但时值大旱，又遇之兵荒，家中我亦是长女，底下还有弟妹待哺，想来爹娘也是走投无路，实是无奈之举，才将我送出。”

“你可曾有怨？”听者未曾抬眸，一如从前温良。

小叹一气，沉默片刻，而后又作释然接道：“或许有吧——为何偏偏是我呢…”最后半语算是自言自语，言罢不由摇头。

“后来我就一直跟着师父，这么些年，师父于我心中早已如同生身父母一般。不过有时也会苦闷，为何师父会选中我呢？我不过仅仅一个普通凡人罢了，不像师父还有师傅您都是仙人。”

听者闻言不免轻笑，手中却未曾停下雕刻动作。

“凡与不凡都在一念之间，倒也不必如此纠结。”

“师父说我是天道之人，注定会与常人不同，但有时我又会想，何谓天道呢？”托着脸颊，虽是不解却也感这二字深重程度，“天道又怎么会选择我一个凡人呢？”

“天道即是你所见处处。”

“你想走的路即是你的道。”

似有所思。

“我只想做一个好人。不辜负师父为我取的名。”

“良善，确实为立身之根基，发心正，就不易入歧途。”恰好雕琢完最后一字，招手示意过来。

陈良善蹲伏于师傅陆景和身前，任由他将沉香吊坠系于自己的脖颈。

“可看作护身罢。”

陈良善将其捧入手心，低头深吸一口，笑意盈盈道：“和师傅身上一样好闻，每每闻之，都令我好昏昏沉沉，感觉睡也能安心好几分。”

陆景和看着面前这个女孩的背影，思绪被牵扯飘向了无比遥远，忆起自己十年前为还陈闻然一个人情便答应了他教习她文礼这个请求，这一留，便是十年。

想到一轮月明，枝影斑驳下，陈闻然抿了一口苦茶，意味深长言道，天道不会有错。

想到自己坦坦荡荡，清出于世，也不知在何时，竟变得也有那么一些朦胧情愫，变得如此不清白。

“明日我便下山，或许今日便是你我最后一面了。”

“师傅，你也要走吗？”陈良善转过身，不解道。

“非走也，而是本就不应留。”陆景和忽咳了咳声，微皱眉眼，“也到时候该走了。”

“师傅，您感冒了，等下便帮你泡一杯百花蜜露润润嗓。”陈良善很是关心他，而后才加追问，“师傅，要去哪？”

“哪儿都行。”

“那为何不跟我一起？”

摇了摇头。

“你有自己的路。”

陈良善只觉眼眶处似有薄雾，突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语中也略带一丝哭音。

“那师傅，我们还会再见吗？”扭捏之下，还是表露了心声，“我舍不得师傅离开我…”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陆景和不禁伸手抚过面前这张脸，良久才续道，“尽人事听天命。”

“那我不信天命。”

陈良善那个时候便这么暗暗下中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