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山下的无名湖，是个泛舟游船的好地方。

今日湖面起了一层雾岚，四周苍翠花木都似笼罩了一层薄纱。

桃花花瓣洒落在水面上，与碧水倒映出的桃树花影重叠，船只缓缓行过，恍若浮于花海之上。

我在船头铺开宣纸，打开墨盒，却发觉自己忘带镇纸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眸瞧他。

“大人，你身上可有能代替镇纸的东西？”

他单膝跪下，以绣春刀刀鞘和折扇为镇纸，将宣纸展开，小心压好，将宣纸折痕都压平后，回头淡声询问道：“这样可以吗？”

他今日着了一身墨色烫金兰花纹圆领道袍，方才打了一场架，网巾束得有些松散，额前碎发落开，有几缕挡在眉骨眼眸前，怎么看都像蹴鞠场上恣意随性的薄媚郎。

“自然可以。”我怔了怔，心虚地笑了笑，以手中笔杆搔了搔头，“多谢。”

赵千户摸着自己的美髯，“您二位差不多得了，这孩子一瞅我就哭，我这什么都问不出来，您二位好歹匀一个问话的啊。”

温玱一个眼神递过去，赵千户霎时比划了一个将自己的嘴缝上的动作。

温玱走到小郎君身前，撩袍蹲下来，耐心地仰视着他：“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我们才好替你查清楚真相。”

“我……我那日因没背出来书，被私塾的先生留了堂。”

我在勾勒的山峰上以中锋行笔，由山头向下纷披，勾出了荷叶筋脉一般的荷叶皴。

“回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具体几时几刻？”温玱道。

“大约是快到戌时了。”他吸了吸鼻子，“回家的时候阿爹就已经咽气了，阿娘在灶房里哭，和我说有强盗进了我家屋舍，将阿爹活活吓死了。”

“那你小叔是和你们一家三口一同居住？”

“不，不是，小叔是隔日才从潼阳县过来的。”

山峰一侧的桃树婆娑，两株分形的枝干确实有些难画。

“那仵作可有来验过尸没有？”一旁的秦老先生放下了茶杯，问到了他的老本行。

“来了，可是李师爷也一同来了，那仵作不过草草看了一眼，便一口认定阿爹是被紫藤草毒死的。”

我执笔的手一抖，枝干上顿时晕开一团铜钱大小的墨渍。

——她是被紫藤草毒死的，那日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我与她识得十年，自垂髫之年到豆蔻年华，我们总是在一起玩。

她是最喜欢热闹，赶集抑或是灯会，她总要拉着我去。

后来她死在了那么安静的地方，也不晓得她会不会觉着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