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躺进被窝闭上眼,声音便毫不留情地到访。没有其他声响。即使我睁开眼睛,黑暗仍夺去我的世界。因此不论以棉被盖住,还是塞住耳朵,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每当夜晚来临,便要承受跳入深海般不安的煎熬。
我拼命地努力入睡。
于是,做了梦。
我漂浮在海上。
榻榻米和棉被都融入黑暗里。
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沉去。
呼吸困难。
空气变成了混入有机物的辣味液体。不知何故,虽然在水中却不会呼吸困难。液体从鼻子和耳朵侵入,塞满肺腑。不觉得难受,只是心中感到不快。
无论何地,无论何时,不断地下沉。
未知的海藻和触感滑溜的浮游生物,碰触我全身上下,每每教人受惊痉挛。即使如此,下降的动作仍不曾停歇,我持续地往下沉。
光线永远也到达不了了。
想出声,但海水浸透了肺,我连一个气泡也吐不出来,只有喉咙里的水轻轻地震动了一下。
有东西在。
当然,我是看不见的,仅能感受到恐惧的气息。
到底是什么?伸手,踢脚,也只是徒然地划水,得不到任何答案。
水,远比空气黏稠,越是挣扎越缠住身体,不久之后肉也会一块块剥离。
因浸在水里早已变得皱巴巴的身体肉块,全都破碎溶解在海水里。
扩散开来的碎肉片,使得周围的水变得混浊。浊水蒙蒙地变形、上升。抛下我离去,那原本是我身体的东西,渐渐远去。
最后,只剩下了骨头。身体稍微变轻了,只是,并没有向上浮起,反而持续下沉。
即使经过海水的洗涤,变成白骨,不知为何并没有零落散去,我仍往下沉。恐惧已到达极限,我高声呐喊,但只有颈骨嗒嗒地震动。
醒了。
但我无法动弹。依然是一身骨头,我看见远方水面的圆形微光。
突然间浮了起来。花了无穷尽的时间摇摇晃晃地下沉,浮上来却只是一瞬间。气势过于猛烈,使得骨头终于散开,肋骨和腰骨飞了。背骨只留下咚咚的震动声,依序分解,以骇人的气势向远方飞散而去。只有头盖骨顺势浮出水面,空气侵入眼窝,视野豁然开朗。
啊,那是被切成圆形的夜空。
而我身在井中。
我不记得做过几次这个梦。梦,用一个两个来计算,怎么会是这么困难的事?
即使颤抖着跳起来,过没几分钟,连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了。大约,是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刻了。
——啊,原来做了那个梦。
如此想着,我总算稍微镇定下来。不过,说不定我其实做了完全不同的梦。
听见远方的潮骚。
我想再多躺一会儿。于是,大部分时候,就这样又再入睡。
丈夫早上起得晚,往往过了中午才起床出来吃早餐。
外出不归的日子也多。
因此我也没有早起的习惯。